主题: 雇凶

雇凶

王家村委会办公室里烟气腾腾，不时传出女人的咳嗽声。妇女主任三妮抱怨着，“你们这些大烟筒啊，还是停停吧，呛死个人，”说着，她起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。

刚才，屋里还剑拔弩张，正好趁这个机会缓一缓屋里的气氛。村书记王大连掐灭了烟说道，“都少抽点，照顾下女同志。”村长程乐民听此说，把半截烟掐灭了，又示意身边坐着的民兵连长程军，程军也掐灭了，两人是一伙的，主子发话当然听。刚才，屋里的吵骂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，他明着是冲着会计股长高悦，嫌弃他不给报销招待费单子，暗着却是对着书记王大连，跟他对着干。

王家村的村委两班子，谁都知道，书记王大连和会计股长高悦一伙，村长程乐民和民兵连长程军一伙，妇女主任三妮谁也不随，开会就跟着，只做分内的事，很少发表意见。村委成员王东部队转业后，刚回到村里就赶上换届选举进了村委班子。选举时，没见他活动，谁也没想到他会选进村委，得票数还不少，算是村委的新鲜血液。目前，他还是中立的，开会不发言，讨论不表态，逼急了就推辞说刚回来，啥也不了解，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，上升到官话就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。

当然，暗地里，两派都拉拢他，村书记叫他谈心，说你将来大有所为，以后，还得你带着王家村的老***们发展致富；村长请他喝酒，说老辈里两家就交好，你的老爷爷和俺的老爷爷是磕头拜把子的兄弟呢，你也进村委了，关键时候可别胳膊肘子往外拐拐。程军也靠近乎，一口一个东哥的叫着，将来王家村委就是咱兄弟三个的，让那王大连靠边站，个死脑筋，不开化，那个土地跟他命根子似的，都啥社会了还墨守成规，这些老脑筋早淘汰了，下一届非把他弄下来，咱兄弟才有吃有喝。王东总是笑，不管啥事儿，就是坚定自己的立场，不表态，非让他表态就来个弃权，说刚回来，对村里的事一窍不通，你们怎说就怎办。两边呢，也拿他没办法，又都不敢把话说说过了头，怕他在被对方拉拢了去。

挺冷的天，屋里没生炉子，关着门呢，屋里就呛，敞开门呢，屋里就冷，已经都坐了一个多小时了，你一句俺一句的光争执，正事儿还没提上议程。三妮不干了，说道，“王书记，有啥事儿快说说，见了面就像斗鸡似的，俺可挺不住了，冻死个人，感冒刚好点，现在鼻子又不通气了。”王大连忙道，“你先坐下、坐下，喝杯热水暖和暖和。”程乐民说了句，“俺说买吨碳吧，你非说将就将就，这是来开会吗，简直是受罪。”

王大连看了他一眼，想说啥又忍下了，“好了，都忍忍，俺快点儿说，昨儿去镇里开会呀，主要两个事，一是啊，传达中央的八项规定，这八项规定啊，咱得好好学学，俺念念，咱一条一条的学。”程乐民嘟囔了一句，“书上都有呢，自个人回家看吧，咱还是说主要的。”程乐民光打岔，王大连就忍不住生气了，“主要的就是，以后不管谁的招待费，村里一分不报，谁招待的谁自己报销！”

这一句话可惹恼了程军，他站起来拍了桌子，“王书记，啥意思，耍俺呢，村里那些招待费要俺自己报销啊？”他就像赌输了的赌徒，瞪着个大牛眼，脸红脖子粗的盯着王大连，那意思要动手。王大连也不怯头，大声道，“镇里、管区里来人招待俺都记着呢，哪里有那么多，你自己的吃得饭也往里塞，以为俺不知道啊。”“你放屁，你个老不死的，自己白吃啊，告诉你，今日你不签字就别想出这个门。”

三妮一看，要打起来，啥也不说，推辞回家吃药，溜了。会计股长别看年纪大了，可五大三粗的，还壮实着呢，当然不怕这瘦若麻杆的后生，他冲着程军吼着，“你想干啥，威胁谁呀，有话坐下好好说。和你说过多少次，该报的一分不少的报，不该报销的，一分也不报。”程军还犟嘴，“哪里有不该报销的，哪一次吃饭不是为村里的事，俺这拉了磨还挨磨棍了。”程乐民也帮腔说：“这个弄法，以后村里没法工作了，你说咱一年到头为村里的事忙活着，一年能领几个钱，贪图啥，就算是个人的事儿吃个饭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了就过去了？”“好话谁都会说，俺也愿意这样做，可哪来的钱啊，账上有多少钱你没数啊？”王大连质问。程乐民笑着，“镇里不是刚给了两万块钱吗，把这招待报销了。”

高悦火了，“俺说村长，那个钱你也敢动啊，那是村里低保户的钱，十几户人家还指望它吃饭呢，你拖着不让发下去原来是为这个呀，亏你想得出。”“别给俺装清廉，你自己说，这里面有没有你跟着吃过的？”说着，程军从兜里掏出一把单据摔在桌上，又盯着王大连：“书记，有没有你吃过的？”王大连没做声，程军来劲了，“咱不能这么耍人吧，让俺操办这些事儿，你们躲清闲，吃了喝了，到头来让俺自己摊着呢。”王大连道，“你自己请吃的你自己摊着，村里请吃的，谁参加了谁有份，咱们平摊，”说着，他拿起八项规定，“不管啥理由，上面不让吃喝了，就是公事儿也不行，上面查的很严呢，你们哪个愿意丢官，愿意进去啊。”程乐民一撇嘴说道，“王书记，也就是一阵风，刮过去就没事了，以前不都这样吗，怕个啥呢。”“这一次不一样了，狠刹吃喝风呀，上面的风刮得很猛呢。俺还是那句话，程军，你自己的招待就别往村里塞了，万把块钱对你来说也不算啥大事儿，你这个土贩子一年怎也挣个十万八万的，村北沟上的土让你都卖了，村里也不和你计较了，这事就顶了吧，至于今年村里的六千块钱的招待费，咱几个认倒霉，该摊多少就摊多少，”说着，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钱，“这是俺的，一千零五十八块六毛，你们各自的呢，都在这名单上，应该错不了，”说着，把单子也放在桌上。

程乐民拿过去看了看，没做声，他递给程军，又点上了烟。程军看了一眼甩给了王东，低声骂了句，“他妈的干活越多，赔钱越多。”王东拿起来看着，上面并没有他的名字，顺手递给了高悦，高悦看着，啥也没说，王大连看着他道，“俺的钱先交上，你收好。”并又转向众人，从今后，别说管区书记来，就是镇委书记来县委书记来也不管饭，谁管饭谁自己掏钱！

    屋里立时沉闷下来，又都抽起了烟。程乐民憋不住了说：“王书记，你最后说的俺支持你，上面明着一套暗着一套的，咱说好不伺候就不伺候，可还有些陈年老账都挂在饭店里呢。这个陈南也不是个东西，要往上告怎办？咱谁也脱不了干系，俺想着呢，别弄出啥大乱子，他不是要大窑后面拿块地吗，就给他吧，顶顶帐，和他一了百了，以后也不和他打交道了。”说着，他站起来，把桌上的钱推到王大连面前，又说到，这事儿就咱们五个知道，就不要告诉三妮了，他又盯着王东，“你刚进来，有些事儿不了解，当个村官那么好当吗，要看上面的脸色，还看村民的脸色，哪一头咱也惹不起。应该说，这些年来，最受难为的还是王书记，啥也是他操心，又赚着啥来，这公家的招待还得自己掏腰包，试问，哪里有这回事啊？王书记的清政廉明不但在镇里，在县里也是出了名的，看看这些奖状奖杯就知道。咱村委名是有了，别得啥也没有。”说着，他又把桌上的单据塞给程军，“你呢，平日大大咧咧的，公家的私家的也分不清了，王书记说得没错，你也别抱屈，他也是没办法。怎说，在村里你也是地主了，别为这点儿钱伤了老***们的情分，俗话说得好，凑在一块儿就是情分，以后啊，咱还是团结在王书记的身边为王家村的发展致富谋出路。”

    程乐民的能说会道在村里是出了名的，光说人家奸诈不行，到事上就能说到点子上。王大连被他的一番话也说得没了脾气，最后，他也松了口，“关于那块地，咱再合计一下，下一次村委会定下来。”就这一句话，高悦转怒为笑，对王大连恭维了几句，还做了检讨，说自己脾气不好，易冲动，就因为这脾气丢了几个大活儿……

最后，村委会和和气气的散了会，可啥也没定下来。晚上，王东去了书记家里，恰巧，高悦也在，两人正喝着，面前是一碟子咸青豆，别得啥也没有。看他来，两人忙起身让，又拿个酒杯给他倒上。

王东坐下来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说道，“王书记，这是俺的津贴费，六千块钱，今年村里的招待费俺先垫上。”两人一听愣了，“这怎么使得，你又没吃喝，”王大连说着，忙把钱塞他口袋里。“叔、这钱俺临时用不着，你和高爷家里都不宽裕，俺先垫上，等啥时候村委有钱了再还俺，”说着，又把钱放桌子上道，“上午程乐民说得，俺越捉摸越不行，现在形势紧，真要把窑厂后那块地转给陈南，一个举报电话上去，咱可都吃不了兜着走，弄不好，你们这半辈子的清廉也毁了，还把自己搭进去，俺来就是提醒你们这个事。”

 王大连点点头，“俺和你高爷也在说这个事呢，心里一直没个主意，你说说，咱怎过这一关？”“把现在的清了，以后的拖着，再问起就搪塞，也不说行，也不说不行，总之一句话，就是个“拖”字诀。”王大连和高悦相互看了看，点点头，“俺们也是这个意思，”高悦说，“程乐民为何这么急提起这事儿，他们之间还有事，明着为村委着想，其实在为自己解套。”

“是啊，东子，村里还有些事儿你不知道，你当了这几年兵，应该有觉悟，其实，俺光担心你上了他们的贼船，和你说吧，程乐民私自背着俺，把北面苹果园那块地也倒腾了，听说合同都签了，章却在俺这儿，俺一直没给他们盖章，看这阵子闹腾，就为这事儿，”王大连说着，把村委两班子的公章从锁着的箱子里拿出来，“俺和你高爷商量了，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，决定公章有你保管。”王东看着，“这，这合适吗？”“也就你了，俺和你高爷都成了目标，这阵子，程乐民家里光来些陌生人……”

王东明白了两人的想法，也就把公章收着了。果不其然，没过几天，一个晚上，王大连和高悦家同时被盗了，家里翻了个乱七八糟，王大连还被打伤了，腰间挨了一刀，住了院。公安局的在村里调查了好几天，很快的，程乐民和程俊被公安局带走了，村里人传说，那些黑社会是程乐民和程军雇来的……

没过几天，镇里来人宣布，王东代理村支书，主持村里的工作。村里人都高兴起来，以后村里就好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王子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〇一六年十二月一日

纯化有个王家村

少抽烟

好吧，这是哪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