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 在春雨里

在春雨里

    像羞色的小姑娘，在夜里，悄悄地来，和春花呢喃，把几簇最清新的金黄点缀河岸，河岸上那些点绿呀，越聚越多，正从地里钻出来，探着小脑袋呆望，萌萌的，风有些冷，催生出的、数不清的苞芽正在瑟瑟发抖，还有那些嫩黄的柳枝，不停地晃动。小河里的水倒是安静，那些细小的涟漪迎接远道而来的春雨，春雨真是害羞的，早晨起来，就要羞答答离去，劳务市场上那些勤快的打工人，已经摘了斗笠，脱了雨衣，正和主家说着，“这点儿雨，误不了活。”

    春雨是不是怕耽搁了人们劳动才悄悄离去的？走出家门，我带了把伞，春雨还没停，稀疏的雨点还在落下，撑开伞，偶尔还能听到她们细微的声音。公路上已经很湿了，路两边都有些水洼。哦，那树、那花，那草地，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，一切都是湿漉漉的，风大些了，时不时的还有些烈，可这是东风啊，高耸入云的烟筒里冒出的白烟正顺着东风飘散，天雾蒙蒙的，春雨化作些雾气，迷离着远处的楼。

我总是往老家的方向望的，这已经成了习惯，不只是在水雾蒙蒙的的春雨里，晴天，霾天，雨里、风里，出门来，总是想到老家，望向东北。

老家的春雨里没有这么喧闹，不管是小村，还是田野，都是静悄悄的，这正合了我的心意，我是不喜欢喧闹的，总是渴望那份静。春雨天里，农村的人都在家歇着，哪怕是早晨起来，吃了饭，也要爬上炕眯着，很享受的样子，乡下人都欠觉，天天劳累着，早睡也歇不过来，何况还要早起。

娘的习惯就是早睡早起，吃了晚饭，做完家务，她就睡了，想看会儿电视，她都不愿意。我是了解娘的习惯的，从不惹她烦，睡觉前，她总是到我的屋里看一看，说一句早睡吧。要是下雨，就会把雨衣或是伞拿到我屋里，也知道我好在雨里散步，也嘱咐几句，“早回来啊，黑灯瞎火的，路上泥泞呢。”其实，我总是烦气被人打扰，娘却例外，很爱听她的唠叨，总是对她笑笑。出门时，我会尽量不弄出声，放轻脚步，轻轻关门，可娘的耳朵特别灵，有时都到了大门外，还能听到娘叮嘱一声，“早点回来。”有时，我就想，别看娘早睡下，是不是静静地等我出门？心里就有些内疚。

可是，我喜欢雨天里游荡，特别在春雨里，雨细细的下着，大地万籁俱寂，我也会放轻脚步，怕惊醒了沉睡的大地，别看拿着伞，小雨里，我从不来撑起，在乡路上轻轻的走着，感受那份静谧。想些什么吗？其实，啥也不想，春雨的夜里，我享受和天地融为一体，聆听着细雨落下的声音，摸着湿漉漉的树干，这条路上每一棵杨树我都是熟悉的，包括每棵树上的枝桠。

这条路啊，娘每天都走，去她的地里劳作，我还记得，下着雨和娘在玉米地里撒肥料，娘手把手地教，尽管成了落汤鸡，我却很享受；下着雨种豆，娘撒种，我扶耧，那头老黄牛也不用人牵，自个儿在前面走，走得正正当当，回头拐角也不用人吆喝，就那么懂人性。

雨里，我非要到娘的地里看看的，哪怕是夜里，夜里看了，早晨起来还得去，那时的春雨善解人意，三五天里就那样停停下下，那些麦地呀，最喜欢了，油光发亮，一片碧绿；那片片春地，蓄势待发，等待着耕耘、播种；沟渠上的小草、野花，总是匆匆忙忙，来不及抽叶，却已经开花；还有河底那些芦锥，卯足了劲儿往外钻，挡住了小鱼儿路，水面上不时的冒着水泡，荡着涟漪；哪些早醒的蚯蚓、促织也来凑热闹，在地上爬着，还探头探脑，在沟沿上游走，快速的转动着两根触角，我总是把蚯蚓放到草丛里，因为它总是掉向，往路的中间爬，这很危险的，一双脚，一辆车轮就会碾碎了它，尽管路上很静，我还是把它放进草丛。促织就不用担心了，蹦蹦跳跳的，机灵着呢；对于那几只喜鹊，总不待见我，见我来，在树上喳喳的叫着，又飞开去，很是不满，像是嫌我打扰它……

    哦，春雨里，都是新的，新的生命，新的希望，总是看不够，赏不完，甚至忘了时间，在娘的地头旁流连。有时，娘会找来，喊着我回家吃饭……

我抬头看着，公路上穿行不断地车辆总是打断我，久居城里，我还是不习惯这种噪杂和忙忙碌碌。那些年，都是盼着星期天的，盼头没了，在这春雨里，就算和当年一样，一片勃勃生机，也视而不见。

三三两两的雨滴落下，我没有迎接，而是撑起了伞，漫不经心的走着，就看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，被大人牵着胳膊，在路旁走着，大人本是抱着他走的，孩子挣扎着不干，放下他才高兴，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，不时停下来捡拾地上的杨树花，俺农村的孩子管杨树花叫蚂螂狗子的，孩子很好奇，捡起一串就往嘴里送，大人就吆喝着夺下，扔掉。孩子不散伙，哭两句，又墩下捡拾，大人又夺下扔掉，不管孩子干不干，抱起来就走，还撑起小花伞，孩子的哭声不断传来，夹杂着大人的安慰声；又有衣衫破烂的老清洁工走来，挥动着大扫帚，把那些残花扫起，丢在垃圾桶里……

我怔怔的看着，又匆匆的走开，我的身心是被撕裂的，这些年一直都是，哪怕是在这春雨里，没有丝毫的安慰。我也想在春雨里观赏眼前的美好，那一排毛白杨满树饱满的芽，那花树上的红红点点，那一簇簇的迎春花，路两旁绿得发亮的冬青，还有那轻轻摇曳的金柳枝。看到了，心情依旧如此的惆怅！

在春雨里，哦，“春雨贵如油”，娘总是这样笑说，慈祥的笑容又在脑海里渐渐地清晰起来，还有娘在屋后喊我吃饭的声音又回荡在耳旁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王子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〇一七年三月二十四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