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 雪人

雪人

 

    雪人站在公路上，他穿着的黄大衣上已经泛白，就不时地跺着脚，抖落一些雪，可满头乱发上的雪像是生了根，已经全白了，禁不住就生些怜悯，他那张脸是看不清的，毕竟隔着远。但是，他瘦弱的身体还能看出来，因为那破大衣显得太肥硕了，紧裹着还好，插在大衣袖筒里的双手一拔出来，大衣就像套在麻杆上。看他弓着身子，双手捂着，像是在点烟，嘚嘚瑟瑟的样子，很像个流浪汉。

我注意他很久了，一早起来，他就在劳务市场上来回嘚瑟着。这么冷的天里，劳务市场上的人并不多，陆陆续续的走了不少，飘雪花的时候，也不过四五个人还在那儿。其中，就他活跃，像是在和几个人大声说着什么，双手不停地摆动着，滔滔不绝。当劳务市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，他精神好像有些萎靡，低头弯腰的，围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转圈儿，还不时用袖口把车座上的雪抹去。

是的，雪越下越大了，公路上已经泛白，来往的车辆少了，很少有行人经过，只有他在我眼前晃动着，说真的，他真的扫了我观雪的兴致。你说，一冬里，好不容易来场雪，正想观雪抒发情怀呢，他总是跑进我的眼睑，故意不看他，扭头一旁，不经意的一瞥，他还在路旁嘚瑟着，身上已经白了，使我顿时兴致全无。我就怀疑他神经病，最少脑子有毛病，下着雪呢，哪里还有来雇工的，不快点回家，在这儿碍人眼，家里等米下锅怎的，这又不是六零年，就缺这几个钱？我对他满腹牢骚着，不想看他一眼，又忍不住瞅他，他渐渐变成个雪人儿，走动的也慢了，不时站在公路边上往两边望，这个人呢，我都不认为他在等活，而是等人了，要不的话，伸长个脖子看什么。

我烦气的离开窗旁，坐在电脑旁发呆，不想想他，又忍不住想他的事，这是个怎样的人，年龄应该不算小了，是个光棍儿，还是家里有病人，就等他的打工钱抓药？不可能啊，现在啥社会了，农村人都有养老保险，每月百多块钱，吃馒头是够了，饿不着，还有合作医疗，抓药啥的花不了几个钱的，不该这样出来拼命打工啊。一大早的，他啥时来的，我都不知道。反正是每天早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就有嚷嚷声，蚊子哼哼似的，总能把我惊醒。我就怀疑，这两年里睡眠不好，和紧挨着劳务市场很有关，天天早晨这样惊醒我，我睡眠能好了。

反过来想，这些上劳务的人也真不容易，三四点赶到这儿，两点就得从家里走，这么冷的天还出来。这样想着，就对雪人的怨气小些，忍不住的再来到窗旁看，雪人竟在路旁蹲了下来，他不动了，身上的雪就越积越厚。可怜的人啊，你还等啥，快回家吧，雪天里，谁来雇工啊。这冬里，本来就活少，建筑工地都停工了，也就是些装修的活，还有啥活呢？紧皱眉头，我还真想不出……

哦，雪更大了，纷纷扬扬起来。本来，这是我盼着的雪景，盼了一冬的。可因为多了雪人，我不想看这景了，竟盼着雪小些，因为他真成了雪人，像是蹲在路旁一动不动的石像。你倒是动动呀，再和刚才那样嘚瑟着，抖落些身上的雪，真有来雇工的也能发现你呀。你说，看你这样，有心雇你也不敢雇了。我的目光不再移开他，也终于看清了，他是蹲在那儿抽烟，一颗接一颗，很可能是犯了烟瘾。也好，也许抽烟会使他感到暖和些。我猜的不错，他好像把手中的啥丢在地上，站起来了，身上的雪抖落了不少，黄色的大衣闪现出来，看来，他是想走了，清扫着电动车上的雪，还抬头看看天。

就在这时候，从北面慢慢驶来一辆黑色的小汽车，嘎的一声停在他身旁，还划出了了老远。就见雪人趔趄着奔过去，几乎要滑倒，他就畏畏缩缩的站在那儿，像是听人家说，和人家在讲价儿，还不时抖落身上的雪，用两只手搔头，像是要使自己精神些。他不停的扫，雪纷纷落着，露出了斑白的头发，同时呢，我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，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。大约有五六分钟的时间，像是讲好价钱了，黑色的小汽车在慢慢的掉头。雪人快步走向自己的电动车，几次踉跄，他走的依旧急，来到辅路上，推起自己的电动车，几乎是搬到公路上来的，看他着急的样子，光怕跟不上人家，我的心一直为他悬着，心里话，慢着点，路上滑，为了这点活，总不能不要命了吧。

我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，就在雪人跨上自己电动车的的刹那，他摔倒了，电动车从他手里滑出了很远，几乎到了公路中间。他想爬起来，身子晃动了几下子，却没起来。

    这时，前面的小汽车停住了，从车上下来两个黑衣人，一路趔趄的走向他，走到他身边，两个人一边一个，想拉他起来，他却摆摆手，依旧那样趴着，两个人就蹲下身来看他的腿。我想，一定是摔得不轻，要不的话，他不会原样的趴着。正当我着急时，那两个人却站起来，朝他们的车走去，不再管他。我着急起来，赶紧穿着衣服，跑下楼，等我赶到雪人的身旁，已经有好几个人围着他，而那辆黑色的小车已经不见了踪迹。终于看清了雪人的面目，那是怎样一张沧桑的老脸，一脸的皱纹，颌下还有一把乱糟糟的胡子，因为疼，脸扭曲着，老嘴张着，露出一口残缺不起的黄牙，对于别人的议论，他还说呢，是自己滑倒了，不怪人家，俺不能赖人家，又说着，左腿不能动，一动钻心的疼，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……

    救护车来了，几个人帮着医生把雪人抬上救护车，他还不忘他的破电动车，就有人说给他放在小区的门口，等好了来推……

    救护车走了，雪还下着。等车离开了人们的视线，围观的人也都走了，有个老人去推那辆电动车，我忙过去帮忙。“哎呀，看着摔得不轻快，这个人呢，太老实了，怎让人家走了呢，我亲眼看着的，不是他们喊他走，他也摔不着，谁给他垫付医药费……”

    是的，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，谁给他垫付医药费呢？他要是有钱的话也不会大雪天的在这儿等活，真为他发愁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王子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〇一八年一月二十三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