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冬的雨王子营
立冬的雨下在傍晚，走出大楼才知路面上一片湿，那些细的雨丝还有些急，并没感觉到有风，雨丝却斜着落下，就像织布的网线，刚想迈出一步，裤子上已经沾了些雨，只好在楼门口等着，等着的不止我一人，熟悉的不熟悉的站满了楼门口，还有些说话声，都抱怨这立冬的雨来得不是时候，偏偏落在下班时。我只是默默地看着，雨依旧急急的下着，路灯已经闪亮，在路灯的映衬下，雨线变成了银色，反射着明亮的光。有车不时地窜上来噶然停住，拉走许多人，又有许多人聚来。这座大楼里，有很多的单位很多的人，我喜欢年轻人甜甜的说话声，无拘无束，笑声爽朗，还搀着些脂粉的气味。相比那些老成稳重、雕塑般站着的中年人，多了些活泼和阳光。我好像立于中年之列了，不拘言笑，就那样站着，看着雨，听年轻人说话。其实，他们说些什么，真没记心里一句，我的思绪早回到了老家。应该也是立冬时候，在傍晚的雨里，我背着一包袱麦穰跑回家，那是从场院的麦穰垛偷的，正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才敢去偷包袱麦穰，没有干粮，娘说要擀饼的，我就自告奋勇去做这事儿，那也是馋的动力。立冬的雨冷，我单衣单裤，就冻得瑟瑟发抖。是的，那时家里穷，一年两身衣，一身单衣从夏穿到冬，一身棉衣从冬穿到夏，没有替换的不像现在有秋衣、秋裤，毛衣、保暖内衣啥的，立冬时分穿棉袄棉裤又早，这季节里身上就冷，冷大人也不管，那时的孩子都是粗养，没有现在孩子的娇气，谁家孩子也是常年鼻子下挂着两条青龙，咳嗽不算什么，大人从不当孩子病了，问都不问，管都不管。我闯进屋里，屋里的气氛不对，准是爹娘不知为啥又吵嘴了，一个矮坐在灶膛里抹眼，一个坐在椅上抽烟，妹妹倚在炕沿上，那双大眼里满是害怕，见我闯进来，就一直看着我。娘看我进来，忙接过那包袱麦穰放在灶膛里，看我一身湿漉漉，就又拿块毛巾帮我擦头，她只是帮我擦头，没说一句话。我的眼光瞄向爹，爹也正看我，我忙收回目光，抓过娘手里的毛巾擦，接连几个喷嚏，想忍没忍住。娘就进了里屋拿出了我的棉袄棉裤，这是冬天的衣服，她不愿意我早穿开，就这一身啊，我又不是个爱惜的人。我就在灶膛里换的衣服，灶膛里暖和些，里面还有些火点闪烁。娘把我扛在肩头，脱下我的衣裤，擦干我的身体。哦，那时有四五岁吧，还不知道羞耻。很快的，哥哥也从外面跑进来，他背着书包，头戴着为苇笠。下午上学时就有点下雨，他是个最有主意的，从不委屈自己。我和哥哥的回来缓和了屋里的气氛，可谁也没有说话。我这一家人啊，除了哥哥脾性随姥爷好说话，都是闷葫芦儿。可看气氛不对，哥哥也不说话。屋里的氛围就像屋外的雨，无声无息。当然，我也没吃上饼，娘熬得地瓜粥，这也是我喜欢的。我是在吃完饭后扒在门玻璃上向外看的，院子里的枣树、榆树都湿漉漉的，满院子的黄叶一地，看着就有些惨，娘是出去送猪食的，我家的那头猪一到饭点上就叫唤，一连串的吼叫，叫得很准点，叫得很烦人，爹烦气了就会跑出去用棍子打它，它才不叫了，躲在猪屋的一角，低声哼哼着。我总感觉我家的猪吃不饱，不管啥时候，给它扔个白菜疙瘩都吃得很香。我家的黄狗更惨，天天瘪着个肚子，连点泔水都喝不上，到了饭点就站在门口等着，不声不响。我总是偷着喂它的，一块地瓜，半块窝头，它就特别和我亲热，隔着窗玻璃看到我都不停的摇尾巴。看到我偷着喂狗，娘总不让，窝头大人都舍不得吃，顿顿地瓜萝卜汤，还偷窝头喂狗，叱喝是轻的，时常巴掌落身上。哦，那个时候缺吃少穿，谁家也一样，爹和娘的吵嘴大多是为了这事。娘送上猪食匆匆进来，甩掉脚上的泥又忙别的，她总是闲不住，总有干不完的活。爹的心情好像好些了，饭后一袋烟后，他拿着手电筒进了里屋。我知道，里屋的红木箱上着锁，钥匙就爹拿着，钱都在这个木箱里，还有些别的啥，娘也说不上来。很快的，爹出来了，手里攥着一把钱，他坐在椅子上数，唾沫吐在手指上，手指搓一搓，很使劲的数钱，看那神情很贪婪。“就这些了，一共八十五元！”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，娘的神情立刻好了，脸上有些喜悦。是的，上午姥爷来了，给俺们带来了姥娘烙得噶扎，分给俺们吃，又说着小舅要结婚的事，有些愁眉不展。原来姥爷是来借钱的，爹回来娘和他说，两人就有了不愉快。娘把钱接过来收在了抽屉里，爹又递过他的围脖，说有些脏，洗洗再借他。我知道，这个他就是小舅，那时人穷得，结婚围脖都借，娘当晚就洗了，拧干后搭在毛巾架上晾着……
很像今天的雨啊，淅淅沥沥，一刻不停，我有些感触，突然就想到了这些。雨落在地上被摔成些雾，就看不清近在迟尺的公园了，就像当年我家院子的景一样，我家的院子可很大，原来是祖地，是一片枣树园子，满院子的枣树榆树在雨雾中朦朦的，很像现在得景，只是那时没有电灯，又心疼那点煤油，屋里完全黑下来，挂在墙上的煤油灯才点亮。应该是这时候了，现在，我还能看清灯光闪烁中的景。那时，院子里已经漆黑一片。楼门口等的人越来越少，当剩我一个人的时候，雨还是那样的下着。其实，我喜欢在这样的雨里走，哪怕是淋湿了衣服也感觉很好，只是妻给我打了电话，要我在这儿等着，一会儿开车来接我。过去现在，一样的雨，不一样的景了，不但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，城里农村，都有了路灯，而是景依旧人不在了，娘已经走了八年了，公元1991年农历二月初十是娘的忌日。如今，一年里所有的忌日都清清楚楚，
农历十月初一也是祭日，好几天里就想着这事呢。所以，看到这样的雨，不免就想到了小时候，甚至还很渴望那时。今日立冬啊，立冬这天并不是都下雨，这雨却同于那年的雨，姥爷来俺家借钱的那天也是立冬，也是傍晚下雨，姥爷是冒雨走的，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，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，他不会开口的，可娘一个人做不了主，当时并没有答应老爷借钱给他，只是说爹回来和他商量。爹和娘说话，我就在旁边，也听懂是啥事儿。两三声汽车喇叭响，我才回过神来，妻已经把车停在楼下，车窗正在落下。我匆忙走下去，上了车却是一阵抱怨，“看啥呢，愣啥神呢，怎么那么呆！喇叭嗯了好几声也听不见，想让我下车接你怎的，摆谱呢。”妻没好话，我也不反驳，只是苦笑一下，望着车外的雨，雨越下越大，路上已经有些积水，我的神思在过去和现实中来回，还沉浸在过去雨中的家里……
立冬的雨啊！2018年11月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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