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 老家拾忆——蛐蛐

 老家拾忆——蛐蛐

一只蛐蛐落户于我家厨房的水池里。起初看到它，我很是惊奇。要知道，我家可是住十楼啊，它是怎么爬上来的？而且，水池中间还有个落水口，万一不小心滑下去 ，对它来说，那可是个万丈深渊、万劫不复之地。因此，我不敢动了，屏住呼吸，光怕惊着它。

小蛐蛐儿看上去很兴奋，不时地转动着头顶上的两根触角，一点儿也不害怕的样子。这使我舒了一口气，慢慢到退了一步，想退出伙房去。而小蛐蛐儿却在水池里活跃起来，这儿瞅瞅，那儿逛逛，还爬到落水口处向下探望。我的心又悬起来，光怕它一失足掉下去。也许，我的担心是多余的，它又转回身来，竟然震动着背上的翅膀，唱起歌来，歌声嘹亮、优美动听，好像是为找到这个新家而欢歌。

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蛐蛐的叫声了。应该说，不是没有，而是没在意。这使我不由想起小时候的老家。夏日里，满院子都是蛐蛐的叫声，特别是夜深人静时，都是听着蛐蛐的叫声而睡下。那时候，屋里热，农村人大多都在院子里睡，草毡子一铺，就是一家人的床。有条件的人家，还会支起蚊帐，就不怕蚊子叮咬了。那时，我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，娘就会摇着芭蕉叶为她的三个孩子驱蚊。蚊子活动也是有规律的，跟人一样，夜深时，它也休息了，不吵闹了。再说，院子里风大，它那小身子骨，一阵微风就会把它吹跑。因此，在院子里睡，很少被蚊子叮咬，这也是人们愿意在院子里睡的缘故。

在院子里睡，能躲避蚊子叮咬，却也时常被蛐蛐们骚扰。院子里的蛐蛐们每晚都很活跃，就像凑在一块开音乐会似的，你方唱罢我登场，一刻不闲。特别是大合唱，那叫声惊人，有时候蝉也掺进来，大合唱那个乱，使人很烦。特别是似睡非睡的时候，这大合唱能让你睡意全消。失眠者就更痛苦了，本来就睡不着，再有蛐蛐烦扰，心里烦气的直恨。

有些蛐蛐还特别好事儿，直往人近前凑，偷偷爬到草毡上、人身上，还用小腿儿挠挠你的脸。这就使人更受不了了，用巴掌、芭蕉扇驱赶它。它也麻利，刺溜一下不见身影了。因此，很少有被伤着的。也有倒霉蛋儿，被人打落地上，掉了一条腿，一瘸一拐的逃着，叫人生怜。曾经就有蛐蛐儿爬到我脖子里，被我逮着了，攥在手里玩一会儿，它也知道危险，也寻着逃生的路，不停地从我指头缝里拼命地往外拱。如果不是我有意放它，他是万万逃不出我手心的。我喜欢它在我手里乱窜，那种痒痒的感觉很舒服。

白天，无聊了，我也会蹲在墙根下翻开烂砖破瓦逮它们，把它们关在小瓶里，看它们惊慌失措的样子，很是开心。当然，我知道这样做不友好。因此，从不伤害它们，玩一会儿就再把它们放走。可是，被我毁坏的蛐蛐的家是无法恢复的，它们也只有到处流浪，另寻新家了。

嘲娘娘逮着蛐蛐，那可真算是它们倒霉了。嘲娘娘用蛐蛐来喂她的老母鸡，她的老母鸡也很喜欢吃这种美味佳肴，一口一个，都聚在嘲娘娘脚下争食着，就是蛐蛐儿再麻利，连蹦带跳的逃，也往往被老母鸡撵上，一口吞进肚里。看着这些小生命丧身鸡口，心里就生出些可怜来。

我常在嘲娘娘家玩，嘲娘娘是个闲不住的人，一到傍晚，就逮小虫儿喂她的老母鸡。她啥也逮，螻蚼、金龟子、蛾子、蛐蛐等都要，逮着了，就放到她脏兮兮的布袋里，等明早儿喂她的老母鸡。

有一次，我看嘲娘娘把布袋子挂在墙上后，趁她上厕所的功夫，就匆匆拿下来，把布袋里所有的小虫儿，放生在她家的菜园子里。还没来得及把布袋挂墙上，就被提着裤从厕所里出来的嘲娘娘发现了。我赶紧扔掉布袋，撒腿就跑。嘲娘娘很快撵了出来，边撵边骂，“小颖子，你个淘气鬼，都俺逮的虫子放了，看俺不让你娘打你……”

嘲娘娘一直撵到家里，我就藏在娘身后冲嘲娘娘笑，嘲娘娘嘴角泛着白沫，不停的和娘说着。娘就笑骂我，她把嘲娘娘让到屋里……

晚上饭，嘲娘娘在我家吃的，临走，娘还给她拿上了两个刚蒸的窝头，这事儿才算完。以后，再到嘲娘娘家里，她就注意我了，要不就把布袋藏起来，要不就拿着不撒手，我再也没机会救下这些小生灵了。

娘和我一样，从不伤害这些小蛐蛐。烧饭的时候，她临点火，总是用烧火棍先在灶膛门口敲打两下子，总有几只蛐蛐从灶膛里蹦跳出来，钻到水瓮底下藏起来。这些小淘气包常钻到灶膛里玩耍，也不知道里面有啥好玩的。水瓮底下潮湿，蛐蛐儿喜欢这样的环境，可又不安分，偏偏往灶膛里钻，要不是娘在烧火时发现一直蛐蛐从灶膛里逃出来，还不知有多少蛐蛐葬身灶膛。

曾经，我问过娘，为何爱惜那些蛐蛐儿。娘笑说：“都是生命儿，举手之劳就可以救它们，为何不呢？”当时，我并不懂娘说得意思，只知道娘心好、心软，从不杀生，好可怜人。现在，好像懂了，万物生命都是平等的，珍惜生命，使万物和谐，生活才会更好。

光顾想了，小蛐蛐儿竟想蹦出水池来，试了几次，它没有成功。虽说每次蹦的高度都比水池高，可是，角度不对，每次蹦起来又落到水池里，最后一次还差点掉进落水口里。我就担心起来，试探着用手去抓它，它并不躲闪，只是触角摆动的频率更快，仿佛在极力试探我是敌是友。我伸开手，轻轻把它扣在手下，又慢慢合拢，它就到我手心里了.也许是害怕了，在拼命的挣扎,小腿儿不时痒痒我的手，还从手指缝里使劲往外钻。

我想找个盒子把它养起来.要不，把它放哪里呢？环顾着客厅，虽说它很小，硕大的客厅竟没有它的容身之地。我在客厅里转了一圈，目光落在了那盆绿萝上，绿萝长得很茂盛，浓密的叶子遮住了整个花盆。这不是它的好所在吗，我蹲下身来，拨开浓密的叶子，小心地把它送进去。只觉得它在我手心里一跳，就不见了它的踪迹。我松了口气，顿时觉得浑身轻松。

晚上，我正在窗户旁看书，忽就听到几声蛐蛐的叫声，顿时惊喜起来，平息静听，声音好像从那盆绿萝里传出来。声音不大，时断时续，却非常悦耳动听。就像小时候偎依在娘的身旁听到的声音一样。听着，有些感动了，继而心潮澎湃，一把辛酸，一生操劳的娘走了五年六个月十八天了，她在天国是否能听到这好听的蛐蛐儿叫声呢？

哦，小蛐蛐，可爱的小生灵，你唤起了我的回忆，给了我慰藉，就在这儿常住下吧，永远伴我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王子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〇一六年八月三十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