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拾忆——娘的心病_散文随笔_博兴论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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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：2016/12/23 11:06: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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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家拾忆——娘的心病

    在俺们姊妹三个成人后，大舅就成了娘最后的心病。说起来，娘还很生气，不时埋怨大舅，说他自找的，怎说也不听啊，给他找得那么好的媳妇都不要，一心痴迷的想要个知青，你想想，你一个农村的，非要个大学生，根本和人家不相配，全村人谁都说不可能，你姥爷连打带训，你姥娘连哭带求，就是不听，还寻死腻活的，被人家灌迷魂汤了。人家一个大学生想跟咱为啥，不就是看咱家庭条件好，成分好才跟咱的，以为图你啊，你有啥恋头，无用的这样，推到地爬不起来的主，是咱长得好看还是有能耐……

每次，大舅来俺家里，娘说着说着，生了气就这样训斥大舅。大舅一言不发，低着个头在那儿，两只粗糙的的大手没处放了，窘的，甚至像小孩子一样，把指头伸进嘴里咬指甲，那双大眼里满是迷茫的神色，甚至有点儿傻呆了。

我看着，就小声的提醒娘，娘这才住嘴，最后一句，啥也别怨啊，都是自找的，该享福受罪，谁也替不了你。于是，大舅就在那儿抹眼子抹泪。

是的，不愿娘抱怨，大舅的婚事完全是自找的，那个大妗子对他好也行啊，没结婚以前就是把他当牲口使唤。文化大革命时，大妗子父亲被打成右派，关进了牢房，娘俩就逃回了老家避难。也是该当，姥爷在村口发现了沿街乞讨的娘俩，顿生可怜之心，把娘俩领到了家里，热汤热水的伺候着，一住就好几个月。闲话起来，姥爷还和娘俩多少有点儿老亲关系，有了这一层，收留她们倒成了应当的事儿。姥爷是个热心肠，当时家庭条件也不错，就拿出些钱在娘俩的村里帮她们盖起了两间房，怎说得先有个住的地方。大妗子娘为了感恩，主动提出来把女儿嫁给大舅。这事儿，老爷是说啥也不同意的，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啥样，根本不般配。听娘说，大妗子相不中大舅，也不同意，就因为她娘压着，也是没办法。

大舅倒是很相中人家的，对人家好的，人家里的活都是他干，娘俩从不上坡，甚至，一天三顿饭都是大舅给她们做，还不能在人家里吃，给人家做好了饭再回自己家吃饭，连个奴才也不如。把个姥爷气得，打了大舅也不知多少次，大舅还寻死腻活的，最后逼得没办法，给他们成了亲，还分了家让他们单过，并有了孩子。

谁知，三年后，大妗子家被平反了。当然，当时这事儿事先谁也不知道，要是知道了也有所防范，大妗子心没在这儿，一家人都知道。后来听说，大妗子娘先回的苏州，两天后，大妗子抱了几个月大的孩子，拿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跑了，等大舅发现，已经是中午了，只知道蹲在家里哭，还是路过的村里人给姥爷报的信，姥爷还领着村里人撵来着，汽车站火车站都去了，也没找着……

六年后，大妗子领着孩子回来了，是跟大舅办离婚手续的，人家托亲戚跟大舅说的。这个大舅啊，也没和家里人说，就去和大妗子去公社办理了离婚手续。等家里人听说，匆匆赶到公社，事情早办妥了，人也没见上，只有大舅蹲在公社大门口抽闷烟。把娘和大姨气得，连说带骂，就这样放人家走了？把自己坑苦了？你是真行啊，就算咱不要她啥补偿，你把孩子留下也行啊，将来老了也有人管你。你倒成全了她，以后你怎办吧？媳妇就那么好说……

回到家里，姥爷、姥娘也骂，大舅就知道闷着头哭。这事了了以后，娘还张罗着给大舅找媳妇呢，托了不少人，也赔上了不少东西，可人家一打听，没一个愿意的，一家人也灰了心。

是啊，谁愿意跟大舅呢，无能无耐的，老实的跟个木桩子一样，又不好说话儿，整天闷闷着，干活又蛆，不是个麻利手儿，农村的话，干啥啥不中用，谁跟呀。娘折腾了一阵子，最后也慢慢泄了气。

    姥爷姥娘过世后，娘就主动照顾着大舅。一年来，给他缝缝补补，拆拆洗洗，秋麦二季帮他干些农活儿。娘身体不好，大舅的身体更不好，六十多岁，自己的二亩多地种着就巴结，重活干不了，轻来轻去的还能行，都是小舅帮着他种上，拔拔草啊、打打药啊，也就干这些。秋麦二季忙，小舅家地多，帮不上他，娘就去帮他，我也连去了好几年。娘的话，不帮他怎办呢，你看谁管他，你小姨指望不得，一年也去不了几趟，你大姨也是个病秧子，还指望别人呢，你这说怎办呢？

而大舅也有这么种心态，啥事也靠娘。应该说，我家里的条件比较好，平时吃、穿啥的，接济大舅不少。甚至，到了年节上，娘还给大舅买衣服。平日里，俺姊妹不穿的衣服，大舅能穿的，娘都送给大舅。可以说，大舅穿的，里里外外都是俺的。而大舅呢，特别懒，穿到身上的衣服从不换洗，有好衣服就那么穿着，一直穿到不能穿了，托下来就扔掉。娘为这一直说他，你说你怎懒得这样，脏了换下来洗洗就能多穿些时日，平日里你又没啥事儿，一桶水就能洗干净的事儿，怎就那么懒呢？大舅呢，只是笑笑，啥也不说。

大舅常在俺家里，也帮着娘干些活，他愿意在俺家里，有时，娘就撵他，让他回去看看，怎也是一个家啊。大舅这才回家。可是，没过两天又来了，来了就不说走。

    娘突发心梗去世后，大舅哭得很伤痛，谁也劝不住。发丧那天，他没来，小舅说，你大舅在家里哭晕过去几次，还犯了病，喘不上气来，不敢让他来了，怕再出啥事儿……

    是的，娘走后，家里空了，大门整天锁着。每次回家，邻居都说，你大舅来了好几次了，坐在你家大门口，一坐就是一天，也叫不到家里去，很可怜呢。于是，就去看了大舅几次，给他买些吃的，放下些钱。大舅见我们也不说话，最多笑笑，继而眼圈红红的，伤心难过一阵子，还能说啥呢。后来，大舅得了抑郁症，听小舅说，有时候自己大喊大叫，还骂街，整晚上的劝不到家里去……

    是啊，娘走了，谁还管他？三年后，大舅也走了，死在了自己屋里，啥时候死得都不知道……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王子营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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