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题: 债

债

    昨晚，都要躺下了，光辉接到了老父亲的电话，电话里，老父亲的话很不中听，自己说啥，他也烦气，正说着话呢，电话突然就挂了，他拿着话筒出了会子神，猜想着老父亲不高兴的原因，嫌自己很长时间没回去了？算来，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儿，十月初一给娘上了坟，因为有急事走了，没回家，甚至电话还没来得及打，老父亲就把电话打过来，说一早就等着了，问走到哪里呢，他忙解释，老父亲只是“哦”了声，电话就挂了，会不会为了这事儿，要知道，老父亲可是很要面子的人，特别是在后老伴面前，说话盛气凌人，容不得别人半点反驳，农村人的话，“要面子，耍本事，”这方面，老父亲表现得尤为突出，啥也不服，和人说话，三句话就说到自己的曾经的辉煌事儿，大吹特吹，村里人给了他些绰号，啥“老犟头、老噱、拉破天”啥的，很不好听。“唉，”光辉叹了口气，放下电话，摇了摇头，决定还是明天回趟家，老父亲好面子了一辈子，怎也得给他个台阶下，让他舒心了，啥都好了，幸亏妻子今晚上夜班，要是当着她的面接这个电话，不知她又有多少牢骚。

是的，媳妇和老父亲都是暴脾气，平日里还都忍着，要是遇上啥事儿戳破了那层纸，说起话来都很噎人。老父亲做了些事儿，常理是说不过去得，妻呢，得理不饶人，急了眼，啥难听说啥，还好揭伤疤，要不是自己压服着，说闹大了，摔盆子摔碗很正常的事。虽说，妻脾气爆，但懂大道理，顾大局的，不像爹，上来那阵子暴脾气，敢把天戳个窟窿，啥也不管不顾。暴脾气，实诚人，好面子，光辉给老父亲总结的这九个字儿很贴切，和妹妹说起来，妹妹也很认同。

对，问问妹妹英回家不，光辉想着，忙打电话，妹妹和老父亲是一样的脾气，老父亲甚至有点儿怕妹妹，约她去，有啥事儿也好从中调和一下，他笑自己，给自己找好了保护人，当然，他也决定瞒着妻子，还是不让她知道好，很显然，快十一点了，电话拨通了，他又有点后悔了，电话通了，他和妹妹一说，英很痛快地答应了，说她也很长时间没回家了，明天休班，正好回家看看……

    回到家，话还没说几句，兄妹两就被老父亲叫到了东屋里，看那神情，他像是憋了一肚子气。光辉就觉得坏了，昨晚不敢想的，今儿还真来了。英也是一怔，当着这个后妈的面，突然来这么一下子，她就受不了，能接受这个后妈，她可是难过了好几年的，刚想开些了，老父亲又找事儿。

来到东屋里都没坐下，老犟头冲光辉发火了，开口就要钱，说手里紧了，缺花的了，你们给不了我就还我的钱。怎也没想到老父亲开口就要钱，兄妹两一时懵了，昨晚想了很多，怎没想到开头是这一幕。反应过来，英首先不干了，“让俺哥回家原来是为这事啊，你怎想，你缺钱花吗？”“我缺钱，必须给我。”老倔头瞪大了他的牛眼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。英更火了，说话声提高了八度，分明是吵架的口气。光辉还算冷静，制止着妹妹，拉妹妹在床沿上坐下了，老犟头也在椅子上坐下，瞪着光辉，“不单是本钱给我，还有利息，银行同期利息就行。”看来，他是冲着光辉来得。

是的，买楼时，一时不凑手，从老父亲的存款里拿了三万交了首付，这也是老父亲同意的，应该说，时间也不短了，有三年了，本想着这个钱不急着还，老父亲找老伴时说好的，母亲去世后剩下的这个钱作为父亲的养老钱不动，以后他们在一块儿挣的钱归他们所有、支配，老太太也可以继承。没想到老父亲今儿说这个，把英气得拉着光辉就走，老犟头一下子拦在门口，甚至推搡了光辉一下子，光辉一个趔趄，差点儿摔倒。别看老犟头七十有三了，劲儿不小，“今儿不把钱给我，你别想出这个门，我的钱就是我的，给我钱，你活不养死不葬我都行，”最后嘟囔了一句，“死了，我让你们尸首也找不到！”分明是威胁，这话儿老犟头可不是说了一次。光辉强压着心中怒火，对这个不讲理的老父亲，他有啥办法呢，气得英哭了，光辉就劝着妹妹，说真的，他很后悔，不该叫妹妹一块儿来，这一下子闹得，几年了，这家庭刚平静下来，看来，家里的安稳日子不是想过就能过上的。他重新在床沿上坐下来，“好吧，你算算吧，到底还你多少钱。”就见老犟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光辉，“一万块钱，银行年利息317元，三万一年利息共951元，三年共计2853元，去了零头，你一共给我三万两千八就行，”老犟头说，看来，他早算好了。光辉看着，苦笑了一下，“这还让我了五十三块钱，”又递给他，“签上你的名字。”老犟头一愣，就浑身摸着，光辉从包里拿出笔递给他，老犟头又看他一眼，接过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。英就上去夺，她是想撕了，不但老犟头护着，光辉也拦住她，又和爹说：“你先出去一会儿，我劝劝妹妹，等会儿把钱给你。”老犟头犹豫了会儿，看女儿哭得那样，也就出去了。英哭着，“你看咱爹办得这事，简直老糊涂了。”光辉劝着，“他老了，愿意怎样怎样吧，别跟他争执了，说得过去理吗？”“哥，你别往心里去，爹就是这个脾气，可能你上坟没来家里走一趟，他生气了才跟你要钱的。”光辉摇摇头，“咱爹啥脾气我能不知吗，”说着，他从包里掏出几捆钱，“本来今儿接着空捎来，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。”英看着钱愣了。“哥，你……”“好了，就这样吧，随他吧，别惹他了，就是闹，又有个啥结局呢，最后无法收拾，更难堪。”说着，光辉拿出三沓钱，又从一沓钱里数出三千，“当初，钱是从你手里拿得，再给你，你怎么处理，给他存起来也好，现在给他也好，不管我什么事了。”英拿着钱，“我恨死他了，哪有这样的老的，再也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兄妹两正说着呢，老犟头推门进来了，英抓起桌上得钱塞到爹的怀里，“给你，数好。”老犟头看着那些钱，先是一愣，又看着光辉，“看来你有钱啊，”精神瞬时有点崩溃，那老太太跟进来，忙说着，“是要孩子们的钱干啥，又不是没花的，”又看着光辉，“你爹是嫌你上坟没回来走一趟，哪怕回家站站也好，他死要面子呢，这些日子一直生闷气，”又拿过老犟头怀里的钱递给光辉，“刚买了楼，手里正紧呢，快拿回去。”光辉笑着，“今儿回来，就是把钱捎回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一顿饭，谁也没吃好，谁也很少说话。看来，都很后悔，无法收场了。临走，老太太非要光辉把钱拿回去，还怎样拿呢，他就说用不着了，说啥也不拿，让英捎回去存起来，英也说不管了，都是你们的，你们怎花怎花吧。走到门口，都上车了，老犟头撵出来，竟冲光辉苦笑了下，把三千块钱放在车座上，又匆匆回家了。老太太说：“看，他后悔了吧，就这么个人，都别生气啊，自己老得就这么个脾气……”

    回来时，英哭了一路，光辉先把英送回家，好生安慰一番，从妹妹家出来后，他却忍不住掉了几眼泪，虽说也了解这个父亲的脾气，别看跟自己要钱，不过是拿自己一把，觉得尊严受到伤害了，用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。其实，他心里绝不是想跟自己要钱，更别说利息了，此时，老父亲心里还不知怎后悔呢。心里虽说明白，但是，他是随娘嫁过来的，本来就觉得与亲生的隔了那么一点点，今儿的事，还当着后娘的面，怎还能忍住心里的委屈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王子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〇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