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礼
外面锣鼓响着,来帮忙随礼的人也多起来,橘洲和廉,一个收钱,一个记账,在帮忙的人中,这算很体面的活,说明两人和主家不错,才把这收礼的大事儿托付给他们,两人脸上自然很有光,又有人不时递烟端茶,两人就越发的有派头起来,刚开始还清闲些,东拉西扯的说些荤话取乐儿,越到天黑,来随礼的人多。于是,烟也顾不上抽了,水也顾不上喝了,被随礼的人围着,就有些手忙脚乱。现在随礼,都不是以前的三十二十,生活条件好了,礼钱也就多起来,三百、二百的是一般的礼,五百、六白的也不在少数,上千的也有。廉记账,写上名字,橘洲收钱,报出钱数,两人配合的很默契。这时,就见有个穿着阔绰的中年人挤了进来,报上自己的名字,说出钱数,匆匆掏出一沓钱递给橘洲,橘洲用手捻开,数了数,果然不差,因为上礼的太多,就没细看,把钱塞进了钱柜子,并吆喝一旁的人拿糖盒、礼品,吆喝着,也就是那么一瞥,橘洲就发现,那人的神色有些慌张,看他快速的闪开,拿了礼品和糖盒,头也不回的出了门,这就使他感到很奇怪,一般来随礼的人,上了礼,大都会在屋里坐一坐,要是碰上主家,和主家说几句恭贺的话儿,就是碰不上主家,大多有主家的上辈人坐在屋里接待客人,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客客气气的递烟、端茶、让座。这人倒好,不理人家待客人,拿了东西就走,一个表情都没有,莫非是?橘洲看了眼钱柜子,刚才觉得……
可是,这个想法只是在他心头一闪,毕竟等着上礼的人太多了,容不得他细想。一直到吃饭,总算是清闲下来,两人就盘点着帐,钱数了几遍都对,橘洲松了口气,也许,自己想多了,人家真有急事儿,就匆匆走了。他和廉小声说着,廉是个细心人,他在大队里干了多年会计股长,村里有红白事儿也常帮人家记账,遇到随礼的稀奇事儿就多,啥给假钱的呀、把钱叠起来随一百说二百的呀,特别是忙的时候,往往混过去,大多又是熟人,并不细看,随手一放,记上名字就行,过后出啥事,也只有主家认倒霉,真收到假币,一大堆钱,谁知道是谁随的。廉听着橘洲说着,有点不放心起来,他接过一沓钱数着,手哆嗦了一下,很快停住了,看着橘洲,小声道,“收到假钱了。”橘洲一惊,瞭眼看看屋里也没几个人,就把手藏在桌子底下,接过几张百元大钞,可不是假的怎样,还不少,共四张,也不是多以假乱真,就是冥币,冥币四周还裁剪过画了些黄色的符号。橘洲心里咯噔一下,本一眼就看出的事儿,怎犯这样低端的错误,怎对主家交代。他和廉说着,“一定是那个干部模样的人,当时,看他的神色就不对,啥人啊这是,还人模狗样的,”说着,橘洲站起来,把假币递给廉,“我看看他在这儿不,”说着,急匆匆的下楼了。
楼下很多人,刚吃了饭,正在吆喝着凑场打扑克,锣鼓声正响着,敲得震耳欲聋。橘洲在人群里找着,他相信,见了那人一定能认出他。他看得很仔细,不放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好几个人跟他打招呼他也顾不上搭理,从西找到东,女人包饺子的车库里也不放过,又到敲锣鼓的地方,在黑影里,几乎是凑在人家脸上看。可是,他失望了,没有他要找的人,他就有点心急火燎,心里暗骂着,“什么东西,这样跟人来往,真是伤天理。”恼归恼,他也知道,自己只不过是碰运气,真做了这样事的人怎还会留在这儿,人家躲还来不及呢,怪就怪自己粗心了,本来感觉到点啥,人太多,疏忽了,人家就是这时候来糊弄呢。
橘洲垂头丧气的上了楼,廉正在和主家光辉小声说着什么,看他进来,忙拉他到别的屋里,问着他话,还记得那人长得啥模样?橘洲皱眉说着,“应该是长方形的脸,他带着变色的眼睛,也没看出眼睛啥样,他鼻头有点尖,没胡子,很白净的一个人,嘴巴阔点,稍微有点兜齿,还有点胖,不过,身体很匀称,穿着一身西装,看上去很排场,西装颜色倒忘了,别的……”
橘洲冥思苦想,主家点点头,心里有数了,“应该是他了,”不过,他没说下去。“你知道他是谁了?”橘洲问着。主家没说,苦笑了笑,“算了,”就在这时,有喊的,又有随礼的来了,“这钱我补上,”橘洲说着走了出去,他觉得很窝囊,,光听人家说有这样的事儿,谁知今儿就遇上了,传出去就成了笑话,收下人家礼,橘洲从自兜里掏出四百块钱,廉哪能让呢,“光辉说了,不能要你的,快收回去。”橘洲不依,“光辉信任咱才让咱干这个,咱的疏忽,不能让他受损失,说不得了,这事儿谁也别说了,让人笑话,”两个人正嘀咕着,就见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,惊得橘洲张大了嘴巴,一时懵了,就见那人把橘洲拉到卧室里关上门,他才回过神来,就见那人说:“坏了,把人家孩子换替身的钱符给随了礼了,都装到一个口袋里了,混了,”说着,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冥币,还有四张真人民币,“烧的时候,一看不对,我才知道坏了,就找了个借口跑来,人家还等着呢。”
哦,橘洲立时从口袋里掏出那四张假币。“就是他,做了记号的,是花了大价钱到寺里让主持开了光,画了符的,人家孩子父母认得的,拿着四张符钱亲自烧呢,都还在家里等着,”说着,他把那四张真币递给了橘洲,又拿过他手中的四张假币转身就走,门砰的一声关上,又突然开了,“谢谢你,看把这事儿弄得,要保密,不要说出去,都不好,怨我,”话说完,人出去了。
橘洲愣没回过神来,一切都还像在梦中一样,还懵着呢。廉推门进来,他才回过神来,忙追出来,哪里还有人影,又追到楼下……
屋里,橘洲把四百块钱递给光辉,光辉笑道,“玩得很好的同事,光这事儿糊弄钱,还很多信的,大老远的都来找他看,他爹娘就是干这个的,文化大革命时好挨斗呢,现在,他也跟着弄这个,这个家伙……”
橘洲松了口气,可他还不确信这是真的……
王子营二〇一七年十二月五日